见微｜小镇的春节

　　中国人坚韧不拔的信念、克服困难时的坚韧，都深耕于中国人的生活细部。龙年春节到来之际，澎湃新闻记者沉下身、静下心，深入到中国社会的真实生活之中，发掘沉潜于民间虽百折而不挠的信念与意志。

　　我的朋友高杨前几天就开开心心地自驾从上海跑回老家过年了。昨天（2月6日）他跑到镇上一口气拍了45张照片，都给我发了过来，也让我“云”欣赏了一下小镇的春节。整个小镇已经洋溢着浓浓的过节气氛了。

　　他的家乡准确地理方位是安徽省铜陵市枞阳县钱桥镇，与我的老家相邻。虽然近在咫尺，但我竟然没有去过，所以这次也是借着他的镜头系统地领略一下这个长江中下游小镇的特色。

　　春节就是一个品尝美食的节日，小镇自然更不例外。小镇属于鱼米之乡，鱼和家禽在日常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都没有吃过羊肉，鸡肉、鸭肉和猪肉是肉类的绝对主角。海鲜也很少吃到，我经常跟人讲，我小时候吃到的海鲜就是海带和带鱼。

　　杀年猪是小镇的传统，每年春节前夕猪肉的销售量都会暴增。当地黑猪肉的口感要远甚于现代化养殖出栏的猪肉，所以很多在外的人返乡回程的时候都会带上这些黑猪肉，放到家里的冰箱里慢慢食用。

　　鸡是小镇春节的绝对主角。祭祖的祭品中，摆在最显眼地方的就是一只鸡冠冲天的脱毛整鸡。相比于公鸡，当地人更喜欢用瓦罐盛放老母鸡，放入土灶里煨汤，香味扑鼻。自我出生以来，每年大年初一的第一顿饭必是老母鸡汤下面，从未更改，即使全家搬到上海之后仍然坚强地保存了这一习惯。

　　土灶里煨出来的老母鸡汤，是长江中下游不少地方的一道美食。 来源：“佩姐”抖音号(00:14)

　　小镇上的婆婆最喜欢给月子里的产妇们炖鸡汤喝，要是哪个产妇在坐月子期间不整上10+只老母鸡，要就是婆家不重视的体现了。

　　在鸭和鹅之间，当地还有一种特色的家禽，读音类似“腾”（teng），非常可口，甚至比鸭和鹅都要好吃。我专门查了一下资料，“腾”又叫番鸭、麝香鸭、腾鸭等，各地有不同的叫法，据说是300多年前华侨从马来西亚引进的一种家禽。

　　小镇地处长江北岸，自然有一些特色水产，比如黄鳝、泥鳅等，甲鱼可能也是当地收购的重要水产。当地人就专门收购这些水产，集中起来向县城或者其他大城市输送，成为当地特色饭店里的招牌菜。

　　豆干、千张、生腐是当地豆制品的注脚，尤其是生腐更是豆制品中的“王牌”。这些豆制品不能单独烹饪，需要和上面所说的猪肉、鸡肉联合烹制，油脂充分浸入豆制品内部，这样肉和豆制品就可口了。从家乡出来这么多年，我最喜欢吃的还是家乡的豆制品，尤其是生腐。

　　除了豆制品，各类肉丸子也是当地人春节前夕备货的“重头戏”。这些肉制品制作起来工序相当复杂，所以有些家庭直接选择了上街购买的方式。不过，有的家庭从卫生和食材的角度考虑，还是选择了自家制作的方式。我妈妈每年春节前工作量占比最大的就是制作各类肉丸子，能够吃一整个春节假期。

　　不过小镇的快餐可能并不是大牌快餐的“正牌店”，而是一些我完全不了解的品牌。我不敢说是“山寨店”。

　　小镇的快餐厅不叫肯德基（KFC），而叫肯胜基，英文简称KEC。我毕竟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专门检索了一下。网络信息显示，肯胜基是总部位于安徽安庆的安徽小不凡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旗下的一个知名品牌，专营西式快餐为主。

　　网络上还有不少这个品牌的图片广告，从广告语中或许可以猜测得出，KEC中的“E”可能是“enjoy”的意思吧。爱了，爱了。

　　安徽本地酒古井贡酒是当地白酒销售的主力，超市门牌上都是它们的广告。我小时候，家乡流行“高炉双轮池”、“焦坡特曲”这些品牌，现在已经难觅踪影。古井贡酒的招牌在小镇上无处不在。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脑白金的广告在小镇上还是很多。我记忆中脑白金的广告是“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现在的广告语已经更改为“送礼来送脑白金”。我自己回乡走亲戚的时候从来没有买过脑白金，我更喜欢买雪饼、牛奶、王老吉等比较实用的礼物。

　　小镇属于劳务输出型区域，平时家里难得一见年轻人，所以品牌服装店自然难以在小镇生存下去。面向中老年客户的综合服装超市就应运而生了。

　　高杨拍摄这些照片的时间是2月6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七了。小镇上店面的生意终于迎来一年中难得的旺季。有时候在非春节的时候回去，你会发现，街上几乎没有人，年轻人都出去了。

　　我经常和朋友们说，一到春节，家乡就成了“万国汽车博览会”，江苏、上海的牌照只是基本款，最南最北省份的牌照才是奋斗精神的象征。从黑龙江、到新疆、到海南，每一个车牌的背后可能就是一部家族迁徙史。他们从安徽枞阳出发，凭借自己的勤奋、努力与坚持，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事业，而汽车可能是这种成功的外化象征。毕竟外地房产是驮不回来给大家看看的，汽车则可以。

　　外地车子开回来了，得有地方停。当地政府就把原来的钱桥高中，现在的钱桥中心学校开放出来，供大家停车。

　　钱桥高中在停办之前在当地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高中。我四伯曾经在这所学校里面教过很多年的书。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当地生源越来越少，钱桥高中终于难以为继了。

　　小镇地处道教、佛教信仰混合区，每逢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不少善男信女去庙里、庵里供奉，但是人去世的时候，则由道士超度，各安其所。

　　祖先崇拜则是每年春节的最大主题，除夕当天的祭拜则是一年中的大事，祭品务求多样，鞭炮一响，年的味道就到了。祭拜一毕，丰盛的年夜饭就可以吃起来了。每逢春节，就是小镇上祭品店生意最好的日子。

　　当地一直有“乱世藏金，盛世修谱”的说法。这些年，大家出外求生存求发展，搞到了钱，修谱之事就提到了各家族的日程上。

　　小时候在家里的时候，因为资源紧张、经济不富裕，我看到过太多代际之间吵架的情形，其言语之粗鄙，不堪入耳。现在经济上宽裕一点了，孝顺的风气就好很多了。很多人春节前都带着子辈、孙辈，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从外地回来陪父母过年了。